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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点调查：外贸“春暖”望“花开”
- 来源：中国证券报·中证网 发布日期：2009年07月30日 11:37
- PMI新出口订单指数上升、出口同比降幅收窄环比连续回升……一系列经济指标表明，一度“跳水式”下滑的出口开始止跌回升，外贸的数字回暖已不是海市蜃楼。
但危机尚未过去，调整仍在继续，喜人的经济数据背后呈现的是怎样的行业格局，讲述的是怎样的企业故事，这一点一滴生成的现实拼图是否也同样铭刻着“回暖”的印记？
在外贸产业集中的珠三角，中国证券报记者看到，熬冬型企业终于等来了“春暖”，订单回升了，工人紧缺了；蛰伏型企业还在期待着“花开”，行业复苏缓慢，需求仍较疲软。从年初的惨淡，到目前的好转，外贸行业回暖已然在路上，而结构调整这个一度被冷落的主题将再次走向前台。
熬冬 迎春 回暖初露“尖尖角”
“几类企业能挺过这次危机，第一，客户关系比较好的；第二，产品质量、保障好的；第三，价格成本管控比较好的。”
东莞明泰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龚志富终于松了一口气。近两个月来，公司订单充足，他终于不用担心台湾总部的降薪令了。此前，台湾总部跟各分厂厂长签了军令状，完不成每月生产指标，厂长就自动降薪。
在明泰科技工厂西边的出货区，几百个成箱的通讯设备码得整整齐齐，正等着装箱。两天后，它们将从深圳海关运往欧美各地。由于厂房面积不大，龚志富让供应商错开来料供应时间和物流成品装箱时间，盲打误撞地使公司保持了“零库存”。
工厂共两层，第一层从东边的原料区往西上楼，第二层从西往东下楼，就到了出货区，正好是一个完整的产品流水线。生产设备全部开足马力，流水线上工人们10个一组，埋头组装零部件。
龚志富是台湾人，身形中等，讲话谦和。今年是他在东莞的第五个年头。调往东莞前，他曾在友讯电子台湾新竹的工厂里担任多年的厂长。
在东莞长安镇，明泰科技是一家比较典型的台资企业，也是镇上的收汇大户。其主要产品为路由器、移动网卡等通讯设备，主要从事贴牌（ODM）生产，是英国电信、北电网络、台湾友讯、深圳华为等大型企业的供应商，产品的60%销往欧美，20%销往日本。
就像对金融危机的来袭毫无准备一样，订单复苏之快亦出乎龚志富的意料。去年金融危机爆发之前，明泰科技的产品销售尚处历史最好时期，当时全年营业额能超过3亿元。危机爆发后的最初阶段，龚志富还很乐观，庆幸生产基本上没受到影响。“但到去年12月就不行了，订单一下子就没有了。”龚志富回忆说，“最惨的是今年1-2月，产能下降了将近5成。1-4月的订单都看不见了。”
没想到，进入5月份，情况突然好转。5-6月份，公司订单每个月以30%的速度回升，现在已经回升到去年同期的七成水平。龚志富介绍，从订单增加的结构看，新老客户都有，欧洲订单增长得更多一点，美国和日本的订单也有一些起色。
“几类企业能挺过这次危机，第一，客户关系比较好的；第二，产品质量、保障好的；第三，价格成本管控比较好的。”龚志富总结说。
龚志富注意到，订单的波动性在增加，比如6月份的订单都集中在下半个月，工人满负荷生产还要加班，但上半个月就很清闲。“这可能是因为6月份很多客户要公布半年报，谨慎情绪放松了一些。为了报表更好看，供应商要出货，买方同意下订单，整个市场显得又活跃起来了。”
龚志富的体会也可在宏观数据中得以印证。作为中国主要的出口基地，广东省出口已出现止跌回升趋势。今年1-6月份，广东省出口总值为1534.2亿美元，同比下降了18.6%，其中6月份出口环比增长4.4%。国家统计局广东调查总队企业景气调查显示，二季度工业国外订货景气指数为91.7，比一季度上升16.2点，虽然仍处不景气区间，但工业企业来自国外的订货下降幅度有所收窄。
回升的订单数也增加了工人的需求量。明泰科技去年第三季度有3500-3600名工人，今年1月份最差的时候又少了1000多人，而且厂里工人也经常放假，或者工作一天休息一天。但目前公司工人数量回升到2965人，是去年同期的8成左右。即便如此，用工不足仍是龚志富的心病之一。
而且，这个心病较为普遍地存在于珠三角企业老板中。3月底，珠三角企业对工人的需求开始爆发，主要集中在对普工需求量较大的制造业。从5月份开始，每到招聘日，东莞几大主要人才市场热闹非凡，而在2-3月份这里还门可罗雀。6月底，中国证券报记者在位于东莞长安镇的汇安人才市场看到，几百家企业招聘人员挤坐在一起，每家用工需求量在几十人到上百人不等。
台资企业高诚电子人力资源高管信天威是从深圳赶过来的。高诚电子主要从事开关、连接器的来料加工，产品出口北美、南美、欧洲。现在，公司订单已经恢复到高峰期的80%。“圣诞节前是欧美销售传统旺季，客户一般会在10月前把订单下完。公司可能会忙到11月中旬，赶12月份订单。”
这两个月来，东莞金宝电子中国有限公司人力资源部的陈宏每周都要参加长安镇和莞城的两次人才招聘会，因为企业接到几个大单，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加大招聘力度。“现在从工程设计员到作业员、普工，各种类型的员工都缺。5月份就招了600-800人，6月以来又招了500人。”陈宏介绍，今年初厂里工人只有2000多人，现在到了5000人左右。
在东莞，不少制衣厂、电子厂门口都贴出了招工启事，但应聘者寥寥无几。“以前招工只要在门口放个牌子，或者在工业区附近贴张招工启事，就会源源不断地有人来应聘，要多少有多少，但现在行不通了。”恺光电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负责招聘的人士说，按照以往的招聘方式，几乎招不到人了。
在汇安人才市场，近两个月来，平均单场招聘会近500家企业提供9000多个职位，然而入场求职者还不足5000人。汇安人才市场数据显示，由于订单回升，招聘企业数和提供岗位数自4月以来稳步增长，6月普工需求上升六成。几个月来，五金、电子、模具、机械制造业需求量排在用人单位招聘职位榜前列。
蛰伏 待春 复苏尚需“踩油门”
订单多起来了，用人需求也相应增长了，外贸企业最坏的时刻可能已经过去，但这并不意味着好日子转眼即来，在利润率进一步走低、需求复苏缓慢的现实面前，外贸回暖之路依然艰难。
与龚志富们忙于招工、赶订单不同的，这半年来，广东中山小榄镇人胡远大赋闲在家。他每天重要的事情只有两件：中午跟朋友们喝喝茶、晚上再喝喝茶。
胡远大在小榄镇开了一家五金厂，生产螺丝等小五金产品。小榄镇是中山市首屈一指的特色镇，其规模最大的产业是五金和音响，多数本地人从事这两大行业。去年底，胡远大工厂的订单不断减少。死扛到今年2月份，他咬咬牙干脆歇业大吉，只给厂里工人发基本工资。原先300多名员工，大多数选择离开，到现在只剩下50多人，大部分是技术和管理人员。“等着形势转好再开工。”胡远大说。
到四五月份，又有一些老客户来找胡远大做一些零散的订单，但他一单未接，转给了镇上其他同行。“这些订单量很小，为此再招人开工不划算，收入还不如成本高。”更为重要的是，胡远大要捍卫五金出口的利润。在小榄镇，不少五金厂厂主都是街坊、熟人，常在一起喝茶的他们已经达成了价格同盟。
“很多出口商把订单分散到各个工厂，以此压低报价。我们还不如把订单集中到一两家工厂，这样可以维持定价权。”胡远大不向同行朋友收取介绍费，他等待的是真正的行业复苏，而不是恶性竞争。
在珠三角，胡远大们并不鲜见，由于经营环境恶化，很多出口企业选择了关门。随着客商活跃度增加，订单逐渐向存活下来的企业集中。
据东莞长安镇统计，今年长安镇外贸企业总数为1347家，而去年为1500多家，“这就意味着有100多家企业转移或倒闭了。”长安镇政府外经办麦润锦说。
陈东光是东莞一家户外衣工厂厂长，主要为欧洲、美国、日本等地的客商做代工。据他介绍，最近一些很久没有联系的进口商又找工厂打样板。“有一个美国的客商，2003年在我们这里做过代工，现在又要求我们找2003年的样板打样，早就找不到了。估计以前找过其他厂代工，但这些厂现在倒闭了。”
6月份，广东省外贸厅对全省105家重点企业的问卷调查显示，70.2%的企业出口订单下滑，21.15%的企业出口订单持平，只有8.5%的企业出口订单略有增长，但在手订单大多以3个月以内的短期订单、小额订单和急单为主。
更不能忽视的是，即便订单增加，但出口企业在上游客户企业的压力下，产品价格出现下降，利润受到挤压。
“成本和出口价格都波动蛮大的。”龚志富说，“通讯设备行业的平均毛利率就在5%-6%。供应商和我们大家一起修正，前后都退一点，平均利润率也就4%-5%。”
外商违约情况也没有根本性好转。龚志富说，明泰科技是北电网络的供应商之一，北电7%-8%的产品在明泰生产。“北电破产了，所有的供应商都在那里等着拿钱。”另外，应收账款回款周期越拉越长，“现在客户回款要210天，原来只要120-150天，资金压力明显重了很多。”
广东出口企业遭遇外贸风险也大幅上升。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数据显示，今年前6个月，各类国际贸易报损和索赔案件同比上升了147%和220%；报损金额和索赔金额则同比分别增长101%和189%。
东莞一家银行的国际业务部门主管介绍，今年结汇量出现回升迹象。一二季度平均每个月结汇量在1.5亿-1.8亿美元，但较高峰期每个月超2亿美元的结汇量还是少了很多。
而从与外贸相关的仓储、物流、房屋租赁等产业的情况来看，外贸回暖的路还很长。
在珠三角，那些靠租金收益维生的当地人通常被称为“食利族”，不少村庄就通过出租土地实现了城市化。但经济危机袭来，“食利族”的日子也不好过。
东莞长安镇乌沙李屋村村长李杰文说，他现在的一大工作就是派人盯住村里的企业主，防止他们逃跑。李屋村的厂房和工人宿舍出租给了60-70家企业。“去年有不少企业老板跑了，我们不仅亏了租金，还得负担员工工资和水电费。”李杰文说，李屋村厂房和宿舍有大概5%现在是空置的。在东莞各镇，“厂房招租”的标志随处可见，而厂房和工人宿舍租金都比去年下降了1-2成。
曾寄予厚望的第三产业，在第二产业大幅收缩的情况下也陷入窘境。在东莞长安镇、厚街镇，中国证券报记者看到，以前熙熙攘攘的饭店现在门可罗雀。“以前到饭点都要排号，现在随时来随时有座位，生意差多了。”小王一家几年前在东莞厚街镇开了一家东北饺子馆，勉强经营着，“原来很多是各地业务员公款请客户，现在这些人少多了。拿自己钱请客，谁舍得啊！”
从5月17日至6月中旬，东莞桥头镇金港湾百货、厚街镇新一佳超市、大岭山镇大和百货等多家超市相继关门。
拥有100多家星级和待评准星级酒店、15家五星级酒店的东莞，是中国最集中的酒店产业集群之一，但同样难免遭受重创。2009年3月，东莞第一家五星级酒店银城酒店歇业。而且，许多高星级酒店纷纷放下身段，有些五星级酒店的特价房甚至跌破300元。
转型 守春 产业升级不容缓
不管外贸企业是熬过冬天终于等来春天的类型，还是继续冬眠期待真正春天的类型，自身冷暖与其所处行业、所处地区经济结构有莫大关系。或许，外贸行业应该通过结构转型来长久地守住春天。
尽管外贸回暖冷热不均，基础不稳，但好转预期在进一步强化。“由于2008年四季度我国出口从此前快速增长转为下降，基数变化可能导致我国出口增长率在四季度迅速好转，对经济增长的负面影响减小。如果国内外经济继续稳步恢复，则有可能在年底出现月度同比正增长。”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研究员张永军认为。
率先感受到危机之痛的珠三角经济，目前已出现好转迹象。今年上半年，广东省GDP增速达到了7.1%的全国水平，珠三角9城市GDP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增长。但是，珠三角各主要城市经济增长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明显差异。以外向型经济为主、“三来一补”企业集中的东莞市，今年上半年GDP增速仅为0.6%，而以内部市场为主的佛山、肇庆的GDP增速分别为12.2%、10.3%。
金融危机之下的这种内外差别，使得不少扎根国际市场多年的外贸企业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变化。中国证券报记者在东莞一些家具、纺织企业调研时发现，一些既做内销又做外销的企业，增加了对国内市场的份额。
东莞民生纺织是当地一家大型的纺织企业。春节后，公司第一次在广州、中山等地设立了办事处，并招聘了大批市场营销人员。该厂负责人说，原来内销和外销的比例是5:5，现在已经变成了6:4。
在东莞，一些服装重镇还成立了服装设计研发部门，服装企业可以入会，共享研发平台。东莞市纺织服装行业协会会长陈耀华表示，全部走品牌化路线不符合产业实际，但通过此次结构调整，在服装行业内部也优化了结构。
广东省政府发展研究中心宏观处处长谭炳才认为，深究外贸进出口回落的原因，主要是广东省外贸结构还不够合理，贸易产业链、价值链仍处于低端位置。加快加工贸易转型升级，才是广东省外贸止跌回暖的治本之策。
实际上，自去年5月份以来，广东就已经开始实行“将珠三角劳动密集型企业转移出去，将山区的劳动力转进产业园”的“双转移”战略。今年一季度，有200多家低端产业外资企业搬出珠三角，其中部分落户广东欠发达地区，符合转型升级要求的高端产业和资源开始涌入珠三角。
在经营状况改善和结构调整中，广东外贸回暖是否是“春江水暖鸭先知”，预示着全国外贸行业复苏的开始？
张永军认为，2009年以来，我国出口的大幅度下降是外需减少和人民币汇率升值滞后影响两者叠加的结果。近期，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已经连续几个月贬值，经过一段时间后就会对我国出口止跌回升产生积极影响。另外，我国出口大幅度下降与我国一些出口产品价格下降有一定关系，随着世界经济形势的好转，出口产品价格也将逐步止跌回升。
国家发改委对外经济研究所副主任陈长缨预计，2009年全年，我国进出口总额将达到2.28万亿美元，同比下降11%，其中进口额达1.02万亿美元左右，同比下降10%，出口额达1.26亿美元左右，同比下降12%。
中信证券宏观经济研究组认为，世界主要经济体超预期复苏，很可能带来一轮补库存过程，从而拉动中国出口。预计中国出口将在四季度出现明显恢复，从而成为拉动经济增长的新动力。
黑夜或许即将过去。但珠三角数以万计的出口企业，仍在黎明到来前苦苦支撑。“也许等这波危机过去后，做生意会安全许多。”龚志富深有感触。
但愿如此。
“厂房招租”的广告在东莞各镇随处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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